在11年前，当亲俄叛军占领乌克兰东南部城镇斯洛维扬斯克时，莱莎说她和她的邻居们“善待了他们”。
2014年4月12日，数百名武装人员在前俄罗斯情报官员伊戈尔·吉尔金的率领下潜入斯拉维扬斯克，从而使其成为第一个被亲俄分离主义分子占领的乌克兰城镇。
他们与警察发生冲突，在市政厅上空悬挂俄罗斯国旗，设置路障，并向那些希望俄罗斯吞并顿巴斯地区的当地居民分发枪支和榴弹发射器。
在基辅持续数月的民众起义之后，亲俄总统、顿巴斯人维克托·亚努科维奇被赶下台，随后该国进入了混乱的过渡期，而俄罗斯趁机吞并了克里米亚半岛。
“在亚努科维奇的领导下，顿巴斯享有许多特权和福利”，今年72岁的退休销售经理莱莎在斯拉维扬斯克一家杂货店外这样说道。
但在经历了持续10周的分离主义占领和11年的战争之后，她的观点——以及这里许多人的观点——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
自2022年俄罗斯全面入侵以来，数十万乌克兰军人丧生，数百万平民流离失所，在经济暴跌和物价飞涨的背景下，人们失业且无家可归。
“现在我会亲手击毙叛军”，莱莎握紧拳头这样说道。
莱莎隐去了自己的姓氏和个人信息，因为她担心遭到同情和支持俄罗斯的人士的报复。
她的儿子正在斯洛维扬斯克以东仅15公里处的前线作战。她的女儿则在乌克兰西部协助战事。
由于每天遭受炮击和无人机袭击，她十几岁的孙女与她同住，每天只能在家线上学习。
“她梦想着去基辅上大学”，莱莎这样说道。
斯洛维扬斯克意为“斯拉夫人的城市”——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属于斯拉夫人，这座城市建于近4个世纪之前，最初只是一座边境要塞。
它逐渐发展成一个工业城镇，拥有5万人口——他们在工厂、温泉疗养胜地、盐矿、钾矿和陶瓷作坊内工作。
这里甚至曾经计划开采页岩气，但与壳牌的合作项目自2014年起被搁置。
自2014年7月乌克兰军队夺回斯洛维扬斯克以来，该市再次成为军事要塞，并成为顿巴斯地区“堡垒地带”的一部分——该地带粉碎了俄罗斯全面接管边境地区的梦想。
斯洛维扬斯克是俄罗斯在今年夏天发动的、但基本上宣告失败的攻势的主要目标。
这里的街道、商店和咖啡馆里挤满了身材魁梧、面容严肃、身着迷彩服的男子，他们身上经常有象征乌克兰国家或民族主义的纹身，并开着与制服颜色相同的四轮吉普车四处兜风。
当地的酒类销售受限，但镇上到处都是健身房和出售军用装备的商店，与此同时，“收购无人机——无论好坏”等随处可见的广告表明那里存在维修或者组装无人机的作坊。
这些作坊之所以秘密运作，是因为尽管俄罗斯的支持者数量已经减少，但仍有间谍会向俄罗斯军队泄露军事基地的位置。
“情报部门在哪里？为什么他们不能逮捕侦察员？”今年82岁的退休教师瓦西里·佩特连科反问道，他同时还数着近几个月来被无人机、导弹或滑翔炸弹袭击的基地数量。
据情报部门和检察官称，仅今年一年就有至少3名间谍被捕。
佩特连科估计，在他的同龄人当中，约有40%是亲俄罗斯的，他们怀念苏联时代的青春岁月，并期待俄罗斯军队的到来。
“他们坐在一起喝啤酒，并问：‘他们什么时候才来？他们什么时候才来？’”佩特连科拄着一根破旧的木拐杖告诉半岛电视台，“应该把他们聚集起来并上报。”
一枚滑翔炸弹雷鸣般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讲话。
这类炸弹投下后可飞行70公里，它们摧毁了斯洛维扬斯克部分地区的整条街道。
“你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醒来”，今年37岁的莉迪亚·博博克——两个孩子的母亲——在一座苏联时代为阵亡士兵母亲修建的纪念碑旁边的公园里这样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
她说，这样的爆炸事件对亲俄的当地人来说是最好的警钟。
他们不再依赖俄罗斯电视台或亲俄政客以了解形势——这些政客在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之前经常出现在脱口秀节目中，而只需环顾四周。
她说，“本质已经改变了”。
但半岛电视台采访的几位当地人拒绝讨论战争和他们的政治倾向，他们反复表示：“我对政治一无所知。我只是在过我自己的生活。”
据称，俄罗斯试图在斯洛维扬斯克挑起紧张局势。
2014年7月12日，隶属俄罗斯的媒体“第一频道”采访了一位自称“来自斯洛维扬斯克的难民”的女性。
她声称，乌克兰军人当着一位3岁男孩的母亲（她嫁给了一位分离主义者）的面，将他“钉在十字架上”。
“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流血致死”，这位女子还补充称，乌克兰军人“故意割伤孩子并让他受苦”。
这位记者在“采访”播出当天身处斯洛维扬斯克，但却未能找到所谓的“钉十字架”的痕迹。现已流亡的俄罗斯独立新闻机构Novaya Gazeta和TV Rain也曾到访该镇，但也没有发现任何证据以支持这类说法。
在分离主义者占领期间进行的一次访问中，这位记者看到大批当地人涌向市中心，为坐在“战利品”——几辆从乌克兰军队劫持的武装运兵车——上的叛军欢呼。
他们不停地谈论“俄罗斯之春”，这是克里姆林宫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创造的一个术语。该术语指的是乌克兰东部和南部的俄语区将“不可避免地”被吞并。
在11年后，“俄罗斯之春”的第一位英雄、分离主义者吉尔金因抨击克里姆林宫而被以“极端主义”罪名判处4年监禁。
2022年，海牙一家法院在吉尔金缺席审判的情况下判处其终身监禁，罪名是他参与了2014年7月17日在乌克兰上空击落一架马来西亚客机并造成机上298人全部遇难的事件。
现在，斯洛维扬斯克似乎已经选择了乌克兰一方。
“斯拉维扬斯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乌克兰的一部分”，军官鲍里斯这样告诉半岛电视台——他在2022年逃离被俄罗斯占领的南部赫尔松地区后入伍。此外，他还要求隐去自己的姓氏，因为担心会遭到亲俄叛军或间谍的报复。
他笑着补充道，“这里曾是分裂主义的摇篮，但如今，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