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名男女老少争相在新德里火车站登上前往朝圣城市普拉亚格拉吉的火车，那里正在举办大壶节，这是印度教最神圣的聚会之一。
随后发生了一场致命的踩踏事件，并导致18人死亡。
然而，在事件发生后，印度铁道部不仅关注救援工作、对人群管理的调查以及对受害者家属的赔偿。它还存在另一个担忧：打击批评政府的社交媒体帖子。
该部使用名为“Sahyog”的政府平台向包括Meta和YouTube在内的一系列社交媒体公司发出通知，要求它们删除印度政府认为有害于法律和秩序的帖子。大多数平台都遵守了这些要求——该政府威胁称，不遵守的平台将面临失去其“中间人豁免”地位的风险，该地位保护它们免受因其网站上发布的内容而产生的法律责任。
直到去年年底，此类删除通知仅由两个联邦部委发布：电子和信息技术部以及信息和广播部。
但在2024年10月，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政府推出了Sahyog平台，将发布删除要求的权力扩展到所有联邦和州政府机构，甚至区级官员和警察。
自那时以来，根据半岛电视台通过该国《信息权法案》获得的数据显示，这些多级政府和官僚机构的官员已通过Sahyog提交了近300份要求，寻求删除印度3465个URL中的内容。
现在还处于早期阶段，这些数字还不大，但分析人士表示，它们表明印度审查机构的触角正在深入蔓延，而此时该国正面临对其涉嫌压制公共言论的日益增长的质疑。
半岛电视台就深化审查的指控向电子和信息技术部以及信息和广播部寻求回应，但尚未收到回复。
在线审查的扩大
历史上，印度电子和信息技术部以及信息和广播部的官员一直依赖2000年《信息技术法》第69A条的规定，要求社交平台删除内容。
第69A条授权政府以国家主权、安全、公共秩序或类似理由，通过向中间公司发布删除令来阻止公众访问任何在线信息。
近年来，政府因发布删除令缺乏透明度而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并多次在法庭上受到质疑。在2015年和2020年的两项判决中，印度最高法院维持了第69A条的合宪性，但强调封锁令必须严格限定，受程序保障，不得用于施加全面限制。
通过Sahyog，莫迪政府转向了一项新的法律规定：《信息技术法》第79条。
新平台根据第79(3)(b)条运作，该条规定，如果中间人（科技公司）未能根据政府通知删除非法内容，那么它们将失去豁免权。科技政策观察人士和律师指出，由于该条款尚未经过法院审查，使用该条款使得政府能够完全规避最高法院为第69A条设立的保障措施。
政府已强制所有社交媒体平台加入Sahyog，并指派一名员工负责处理删除请求。印度网络犯罪协调中心主任马尼什·加格表示，截至目前，至少有72家公司已加入该集中式政府平台，其中包括Meta旗下的WhatsApp和Instagram、苹果、领英、谷歌、Telegram和Snapchat。需要指出的是，印度网络犯罪协调中心是印度内政部下属机构。
加格在回复半岛电视台的一项信息公开请求时表示，印度网络犯罪协调中心官员团队负责管理Sahyog平台。
但由世界首富埃隆·马斯克拥有的X公司尚未加入该平台，反而将莫迪政府告上法庭，在诉讼中强烈主张Sahyog是一个“审查门户”，印度政府正在压制言论自由。
X公司在法庭文件中表示：“尽管法院指示根据第69A条，‘公共访问的屏蔽权力只能在特殊情况下行使’，并有制衡机制，但政府却允许无数行政官员和警察自由且常规地使用第79(3)(b)条来限制言论，而没有任何制衡。”
X公司辩称：“数千名未具名的官员被授权单方面决定信息是否‘非法’并在全印度范围内进行屏蔽。”
尽管X公司尚未加入Sahyog平台，但政府机构仍通过该平台向该公司发送删除请求。通常，这些要求与所谓的国家安全问题无关。
今年4月，印度东部比哈尔邦的一名地区级警官向X公司发出通知，要求删除一名男子发布的指控当地官员腐败的帖子。
直到今年9月半岛电视台联系到他征求意见时，该帖子被要求删除的X用户才得知此事。应其要求，其姓名不予透露。X公司未对该要求采取行动，该帖子目前仍在。
然而，马斯克的平台是一个例外。
新德里软件自由法律中心创始人兼技术律师米希·乔杜里表示，Sahyog（印地语意为“协作”）这个名字“本身就揭示了多年来一直在发生的事情：行政部门与平台之间的密切协调，它们在确保审查制度有效运作的同时，在全球范围内鹦鹉学舌地宣扬言论自由”。
她表示，新平台只是莫迪政府扩大审查权力的最新举措。乔杜里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任命警官会导致不受约束的自由裁量权，并为不受限制的审查打开大门。”
与X公司一样，新德里软件自由法律中心也已在德里高等法院对Sahyog平台的合宪性提出了质疑。
克什米尔敌对行动加剧困境
自莫迪于2014年上台以来，即使在Sahyog平台推出之前，印度政府发布的删除令也呈上升趋势。到2022年，删除令增加了14倍——从2014年的471份增加到2022年的6775份。
这些是印度政府根据第69A条提出的要求。2022年之后的数据根据《信息公开法》而被拒绝提供。半岛电视台今年7月的请求被驳回，理由是国家安全豁免。
但最高法院已就第69A条的使用作出裁决并制定了规则，而最高法院律师坦梅·辛格指出，第79条的使用却没有保障措施。辛格此前曾处理过多起与审查相关的案件。
而这正是Sahyog平台所依赖的条款——它开启了一个平行的审查机制，尽管政府也继续使用第69A条。自Sahyog平台在去年10月投入运营以来，截至今年6月，不同政府机构共发出了294项下架请求。在2024年最后3个月内，通过Sahyog平台发出了25项下架指令，涉及87个URL。今年上半年6月，下架指令数量增加了269项，涉及3276个URL。
根据第69A条和第79条这两种机制发出的指令是相似的，措辞也相似，引用的法律也相似。“这就像有两种不同类型的烹饪锅。一种是深锅，用于炖汤；另一种是浅锅，用于炒菜”，一位参与X与莫迪政府之间正在进行的诉讼的律师这样说道。
“你也可以交替使用这两种锅来烹饪，这取决于你的方便。”
在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于4月和5月紧张局势加剧之后，这两种条款的使用都有所增加，此前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发生了一起袭击事件，造成26名平民死亡。
新德里针对与巴基斯坦相关的在线平台和社交媒体账户，并下令在所有主要社交媒体平台上大规模下架和封锁账户——其中一些是巴基斯坦记者、新闻机构和名人的账户。
与他们一同被封锁的还有几位著名的印度记者和国际新闻机构，包括路透社。5月8日，Maktoob的总编辑阿斯拉·凯亚拉卡特被他的一位读者告知，他们在X上的账户在印度无法访问。Maktoob是一家独立的印度新闻机构，专注于在日益增长的印度教民族主义面前被边缘化的社区。
凯亚拉卡特告诉半岛电视台，“我们对这一举动背后的原因一无所知，因为没有人通知我们，也没有对引发此行动的具体内容给出任何解释”。
X在5月8日的一份声明中表示，该公司已收到印度政府的行政命令，要求在印度封锁8000多个账户，否则将面临巨额罚款和公司当地员工的监禁。
该公司表示：“这些命令包括要求在印度封锁国际新闻机构和知名X用户账户的访问权限。”并补充称，在大多数情况下，印度政府没有提供任何证据或理由来封锁这些账户。
《克什米尔时报》的执行编辑阿努拉达·巴辛在她的账户在印度被封锁时正在美国。她看到了新闻，但直到她在印度的一位朋友证实后才意识到禁令包括了她。
她告诉半岛电视台，“这些下架内容、封锁新闻网站的命令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和普遍”。
上个月，印度政府在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禁了25本书，称像布克奖得主阿兰达蒂·罗伊的作品在有争议的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传播“虚假叙事”和“分裂主义”。其中包括巴辛的《一个被拆解的国家：第370条后的克什米尔不为人知的故事》。
虽然巴辛和凯亚拉卡特是根据第69A条而被针对的，但政府在与巴基斯坦的危机中也加大了对Sahyog平台的使用。自该平台推出以来，截至4月8日，不同政府机构通过该平台发出了130项删除指令。
在此之后不到3个月，截至6月30日，又发出了164项指令。
“没有幽默感”
虽然Sahyog平台是莫迪政府的创意，但X的法庭文件显示，反对党执政的邦，如西孟加拉邦和泰米尔纳德邦的警方也利用了该模式的广泛性。
加尔各答高等法院律师、莫迪印度人民党发言人寇斯塔夫·巴格奇是西孟加拉邦首席部长马马塔·班纳吉领导的草根国大党政府的批评者。
巴格奇经常嘲讽她，在3月的一次事件中，他在X上发布了一张图片，图中巴纳吉身穿宇航服。他嘲笑这位首席部长早些时候发表的言论——她曾建议将印度的最高平民荣誉授予印度裔美国宇航局宇航员苏尼塔·威廉姆斯。该邦警方以“对公共安全和国家安全的风险”为由，下令屏蔽该帖子。
X平台没有对这一要求采取行动。“直到两个月前有记者为此事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件事”，巴格奇告诉半岛电视台，“政府就是没有幽默感。还能说什么呢？”